中医学是在中国文化的土壤里孕育而成的,是经数千年而不衰的中华文化瑰宝,其语言有着独特的“辞简”、“文约”、“言炼”等语言美学特点。
节律美
《黄帝内经》是我国传统医学理论的奠基之作。它在叙述和阐发理论时,长短错落的散文句子中融合进韵律和谐的韵文,在遣词造句中有如文学作品的追求节律美。如《灵枢·终始》:
和气之方,必通阴阳;
五藏为阴,六府为阳,
传之后也,以血为盟,
敬之者昌,慢之者亡,
无道行私,必得夭殃。
文中“方”、“阳”、“亡”、“殃”均压韵。
春三月,此谓发陈。
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夜卧早起,广步于庭。
披发缓形,以使志生。
节律使得文章像振动的玉器那样叮铃做响,像成串的珍珠那样惹人喜爱。
同时结构平衡,给人以均横的形式美感。正如《诗纪匡谬》说:“《素问》一书,通篇有韵。”而在《伤寒论·序》文中,排比句式比比皆是,它行文齐整,气势充沛,音节铿锵,能收到节奏和谐美的视听效果。如:“勤求古训,博采众方”采用正对;“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采用反对;“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采用串对。
简洁美
语言美的关键是审美感觉,即美学价值。简洁就是一个美学原则,爱因斯坦则称简洁是“真理的美学标准”。中医学中的“证”一字能全面反映机体患病时某个阶段的全部状态,它所包含的信息量极为丰富,是其语言文字简洁性的典范,做到了“言有尽,而意有余”。
《灵枢·胀论》中曰:“膀胱胀者,少腹满而气癃。”气癃是膀胱气化失常而引起的小便不通之证。一个看似平凡的复合词,既明示了疾病的症状“癃”,又揭示了引起疾病的原因“气”。在现代医学需花大量篇幅来阐述的疾病,仅用二字即可说明,可谓简洁之极。做到了“意则其多,字惟求少”的简洁之美。
“汗、吐、下、和、温、清、消、补”是中医治法八大原则,寥寥数字道出了中医治法的精髓和灵魂,简洁的理论背后,有着惊人的内涵和运动形式,并产生了被其神奇性所吸引的美感。如此繁杂的治法治则仅用八字直接、明了、快速概括出,简洁美油然而出,也是“简洁”的形象写照。
通俗美
通俗、形象、易懂是中医语言中的一个特色。如方剂名“逍遥散”,其名据其功效而来。方中柴胡、当归、白芍等为主药,旨在遂肝之畅运之性,使抑郁之气机得疏,情志可畅,则人逍遥无忧矣。诸如此类还有主治阳水、便秘、脉实的“禹功散”,禹之功在治水。用民间广为流传的神话故事命名,通俗之美深蕴其中。而碧玉散则形象地取其青黛与滑石相调后其色如碧玉之鲜润可爱之意。
在疾病的症状描写上也是如此。如《伤寒杂病论》中肺死脏脉“弱如葱叶”,葱叶的形状乃外薄中空而柔弱,形象表达出肺死脏脉浮取则虚微无力,沉取则散漫无根之象。“项背强几几(shu)”中“几几”是描写短羽之鸟,伸颈欲飞不能,生动描绘出项背拘急,俯仰不能之态。
《灵枢·邪气脏腑病形》:“肾脉急甚为骨癜疾,微急为深阙奔豚,足不收不得前后。”文中“奔豚”,乃以一个奔跑窜行的小猪的动态形象,描述一疾病的症状。
而中药的名称亦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威灵仙”取其药性威猛,效果灵验如仙之义;“合欢”其药效是“安五脏和心志,令人欢乐无忧”。而水晶石、寒水石含有形态之美、灵巧之妙;青黛、紫珠极富诗情画意。中药名同时还采用双关之法,将药名入诗入戏入联,增加声韵、辞彩、情趣的变化之妙,达到不同寻常的审美效果。明代龚云林的《药性诀》里:“辛温芳香茉莉花,疏肺暖中入脾家。辟秽除恶并治痢,肩消痞疳亦熏茶。”一诗道出茉莉的疗效及药用价值,把一般人认为枯燥无味的医药知识,变成了生动活泼的诗句,使人易懂易记。
清代蒲松龄《草木传》,采用拟人化的手法,运用生、旦、丑、净等角色加以编排,使药物人格化,情节故事化。如“清肺汤”一折:“那一日在天门冬前,麦门冬后摇了摇兜铃,闪出两位妇人,一个叫知母,头戴一枝旋复花,搽着一脸芫花粉;一个叫贝母,头戴一枝旋复花,搽着一脸元明粉。
金莲来求嗽药方,黄芩抬头一看,即知头面各班所有枳实有止咳奇药,放下兜铃,汇成一方,便把那热痰咳嗽一并治去。”
含蓄美
人们的思维惯式对事物的看法是扬美抑丑的,主观认为某些疾病或生理是丑的,不便直述其事,则常常采用换种说法的方式,委婉含蓄表达出来。正如《易经·系辞》云:“其言曲而中,其事而隐。”
如《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伤寒哕而腹满,视其前后,知何部不利,利之则矣。”前,小便;后,大便。《素问·咳论》:“大肠咳状,咳而遗矣。”遗矣,大便失禁。《素问·至真要大论》:“湿客下焦,发而濡泻,即为肿,隐曲之疾。”隐曲,前后二阴。把主观上认为不美或不雅的事物套上一个文雅的语言符号,说者可以公开言传,听者意会其义;既使特殊的言语交际得以顺利进行,曲尽其妙,又满足了人们扬美抑丑的美感心理,达到信达雅的视听效果,含而不露。
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赞:“深文隐蔚,余味曲包。”意深而含蓄的作品读后令人回想,余情余意不尽。“作为一种感人的力量,语言的真正的美,产生于言辞的准确、明晰和动听。”(《高尔基文选》)中医语言具备了这些美学特征。但博大精深的祖国医学理论中蕴含的语言美是丰富多采的,这里仅是部分浅短的论述,其他方面有待于我们进一步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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